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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回身去拿茶杯,并且询问道:“厨下送来了点心,您用不用?”
少年重新拿起书本:“不必了,你换茶来就是。”
“是。”
我退出去,那少年书不离手,也不晓得他看的是什么,更难怪他老母亲在世时对他这般牵挂,他的身量看来比我高不了多少,面容清瘦,眼眶下有些乌青,想是睡得不好。
我倒了热茶送进去,他正在桌上展开一张纸,问我:“会研墨么?”
我以前曾在欢香馆看过来吃饭的读书人写过字,因此点点头,他又问:“识字么?”
我摇摇头:“只认得几个菜名……”
“菜名?你家是做什么的?”
少年似乎皱了皱眉。
“我爹是木匠……”
我的声音小得我自己都快听不见了。
少年也就不多说了,叫我去拿清水,然后让我研墨,在纸上写了几行工整的字,我也看不大懂是什么。
可写了一半,他又停住,放下笔,重拿起方才看的那本书沉吟起来。
窗外忽然“噼里啪啦”
落下大颗的雨点来,打在窗棂上,我怕打坏了窗户纸,赶紧放下墨条去关窗,少年却止住我道:“让它开着吧!”
我一愣,少年的目光投向窗外,一蓬兰草间正跳出一只被雨水吓惊了的癞蛤蟆,发出“呱呱”
几声,躲到屋檐底下去避雨。
少年望着这情景出了一会儿神,突然转身从书架上拿出另一张白纸,重新换笔蘸墨,在纸上几笔就勾画出一道道兰草的长叶,一只背上长疙瘩、扁着大嘴的白肚癞蛤蟆蹲在叶下,随着水墨在白纸上微有晕润,仿佛真像是雨中濡湿的情景,我不禁惊叹了一声。
少年画完,窗外的天色更加阴晦下来,隐约的闷雷就像在人的头顶滚过,我想起该去点盏灯,但灯台旁边没有火石,韩奶奶走时也没告诉我放哪儿了,我也不敢问。
少年的目光又对着窗外出神,有一阵我几乎以为他就这样成了泥塑不会动一样,真不知那外面有什么好看的……我再看他刚画好的画,觉得那蛤蟆的模样实在是像极了活的,那半翻的眼跟刚才那只真的被雨水惊吓到时,一瞬间抬眼望天的神情是一模一样。
不知过了多久,屋外传来一些轻微细碎的脚步声,但从这窗户看不到是谁,我便走出去,看见唐妈打着伞一脸惊慌站在那儿。
她看见我就把我拉到一边压低了声说道:“月儿,韩奶奶出事了,方才下大雨时她正从外面回来,车子翻了,她人从车上滚下来,把腿摔断了。”
“啊?”
我吓了一跳,这一会儿不到的工夫怎么就出了这样的意外?我赶紧问:“她家不是就要办喜事了么?出了这事可怎么办?”
唐妈为难地摇头:“那事还另说,这院里平时就她照顾少爷的饮食起居呢,她这下子受伤,至少也得将养一两个月吧,你又刚来,很多事都不晓得,可怎好……”
我问:“这事也得告诉二少爷吧?”
唐妈点头,那少年站在屋里正拿着画在吹干,听完唐妈的话,他却并没有十分惊讶,只是叹了一口气,神色有点黯然,唐妈便说:“这小月姑娘刚来,恐怕不周到,少爷……”
少年却摇头笑了笑打断她的话:“不碍事,还请你抽空替我去探望奶娘一下,不必她挂心我,只是好好养伤。”
唐妈一迭声答应着走了,我送她出门,她仍不忘叮嘱我小心这个注意那个,还说她会经常过来帮忙,但我心里倒觉得这位少爷似乎不像别人口中说得那么乖僻难伺候,不过韩奶奶受伤了,势必这里的事都得我来整理,我想起应该去找点灯的火石,可刚一进屋,就看见那少年正把那幅癞蛤蟆画拿火点着,我吓了一跳:“少爷,你这是……”
少年看着画烧起来,烧到那只癞蛤蟆时,觑了我一眼:“你看不见么?”
“看见什么?”
我奇怪道。
“没什么……”
少年的目光又落在燃烧的纸上,纸又落到地上,慢慢燃尽,我赶紧去找湿布来擦拭,少年则坐回书桌上,神情若有所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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