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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静江望着穆世勋一身风尘仆仆,略带讶异道:“三少这是刚回城么?”
“是,没想到甫一进城,头一个见到的便是白公子。”
穆世勋顿一顿,淡笑道:“还请恕我口拙,如今不该再叫白公子了,合该称呼白帮主才对。”
白静江莞尔道:“都是自家人,何必在意这些噱头,三少若非要抬举我,我也只得敬称您一声‘少帅’了。”
穆世勋皱了皱眉:“白公子说笑,我不过初晋上校而已,哪里是什么少帅。”
“三少总是这般虚怀若谷,不骄不躁,低调做人,令静江好生敬佩。”
白静江微微一笑:“只不过,这次三少襄助穆大帅一举打下吴朔、陈燮两支军阀,结束东北连年混战,一统江北四省,实是战功卓绝,声名远播,如今众周皆闻,穆家三少英雄俊杰,前途无量,少帅之位自然指日可待。”
穆世勋看了看白静江,并不接茬,轻咳一声转了话题:“犹记上回碰面,父帅尚未出征,白老爷子带着白公子过府一聚,与父帅相谈甚欢,相见恨晚,虽说那已是两三年前的事儿了,但父帅一直惦记着白老爷子,起先听闻老爷子身染不适,特地嘱咐我陪他去探一探,谁料战事一拖再拖,我也直到今天才回城。
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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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老爷子可好些了?”
穆世勋这一番话说得十分客套委婉,既重提三年前的穆白订qin,又表达了穆帅的关切之情,在瞬间拉进两家距离的同时却又不显得突兀——白静江素知穆世勋为人冷漠严苛,吝于辞色,能说到这份上已是不易,顿时眉眼一弯,笑容满面地附和道:“谢穆帅挂心,老爷子那是少时落下的老毛病,每逢季节更替总要犯上一阵的,几十年下来也就习惯了,只要饮食休息上小心些便不妨事儿,穆帅亟亟班师回朝,眼下又是多事之秋,贵府上定是事务繁忙,静江怎敢劳动二位尊驾?穆帅与三少的心意,静江在此替老爷子谢过,改日静江当qin自登门拜访,恭贺穆帅消弭战火,马到功成,统领江北,众望所归。”
这些恭维话若是出自旁人之口,难免落于造作虚伪,但由白静江笑语道来,端得是殷切诚恳,情感真挚,令人非但不觉肉麻,反而如沐春风,心怀舒畅,可惜穆世勋并不如白静江擅于辞令,闻言只淡淡道:“白公子这般客气,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。”
白静江眨一眨眼:“如今就连茶肆说书的都道,吴朔、陈燮两支军阀若是不除,终有一日要被他们打进北都城来,当下世道离乱,百姓们能有安稳日子过,全赖穆军护佑,穆军此役歼灭乱军,可谓大快人心,大定民心,从今往后,便是民心所向了。”
穆世勋默默听着,脸上并不见太多喜色,只点一点头,漫不经心地:“蒙白公子谬赞,虽是打了胜仗,代价也是累累白骨,血流成河;虽是端着平叛乱军的名头,报章文摘仍多充斥悖论抨击——前面是官民夹道欢撒彩带歌功颂德,后面是民间异士罪责军阀劳民伤财拥权揽势,因而这民心究竟是定还是不定,向还是不向我穆家,倒也无法一言以蔽之。”
白静江闻言一怔,须知自从穆军打了胜仗之后,报章评论层出不穷,文学界有识之士针对军阀割据不断含沙射影,一开始还毁誉参半,后来却渐渐有过大于功的趋势,更有激烈笔锋控诉穆氏为铲除异己牺牲战将屠杀俘虏草菅人命,这本是个十分忌讳的触点,孰料穆世勋竟坦白说了出来,白静江心下诧异,但见穆世勋神态自若,并不似刻意套话,反倒是有感而发,略一沉吟,旋即又微笑道:“那些个世说诟病,于三少而言不过是一时烟云罢了,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,道理本就是如此,难道三少还会为此而后悔么?”
穆世勋还真想了想,方道:“不错,一将功成万骨枯,道理本就是如此。”
说着语调一冷:“戎马生涯,生死一线,亦不论后悔二字,敌寇当前,该杀则杀!”
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天,艳阳普照的地,路人嫌热,一边打扇一边流汗,莫盈却是一身清凉,只手心略有湿意。
穆世勋说完那句,莫盈不由朝他望去,抬眼间却被一颗军装纽扣折射出的金芒刺得别转头,冷不防一只手伸进车窗,修长五指松松地搭在窗框上,那雪白的袖口今儿缀着曜石扣子,深邃的黝黑中似有宝光流动,透澈而清冽。
莫盈心中一动,不禁坐直了身子,破天荒地安静下来,连呼吸都是轻浅地,一面听着车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往来,一面慢慢抚着棉缎白纱织成的裙角,那细密的针络乃是手工绣,沿着裙边一圈,在碎花底纹上绣了翩翩玉蝶,翅膀以淡金色的绣线勾勒,在阳光下闪烁点点萤光,既靓丽又别致,这本是白静江送她的衣裳里,她最喜欢的一件裙子,但此刻心意烦乱,忽觉那一双双蝴蝶翅膀有些扎腿,便忍不住将它们抚平。
两部大车停在路口,阻挡了后面的车辆行径,所幸北都的司机大都识行情,一看车牌号码便知惹得惹不得,加之穆世勋戎装配枪,笔挺挺地往街上一站,实在惹人瞩目,车辆行人见状自动绕道,原本热闹的十字路口,瞬间冷清下来。
白静江与穆世勋又闲聊了几句当下时事,却是谁也没有提到莫盈,而穆世勋更是从方才起,再也不朝莫盈看上一眼,于是莫盈就那么端直地坐着,像个典型的大家闺秀似得,臻首垂眉,神貌温婉,不言不动,却不知她心里七上八下,惴惴不安如怀揣一只脱兔。
正当说话终于告一段落,三少突然话锋一转,道:“若知今天能遇上白公子,就把请帖随身带着了,小侄虽已过了满月,但他是父帅头一个孙子,又在前线出生,且四弟妹意外早产,过程颇经历了一番波折,是以父帅想要重新操办一场满月酒,替他们母子压压惊,还请白老爷子、白公子赏脸,就当是吃顿便饭罢。”
白静江含笑道:“四少新得贵子,穆帅喜得长孙,如此好事,那是一定要到贺的。”
跟着又带着三分自嘲,轻叹道:“至于我家老爷子,就是身上不爽利,为着堵我这个不肖子的话头,借机教训教训我,也是必然要去的。”
穆世勋扬眉,‘哦’了一声:“白公子何出此言?”
到了这会儿,白静江方才状若无意地瞟了车内一眼,表情讪讪地道:“三少迟早是自家qin戚,说了也不怕你笑话,我家老爷子自打闲退下来就盼着含饴弄孙,知道我终于有了上心的女朋友,更是盯我盯得贼紧,每次去给他请安都叫他好生一顿催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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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倒是没什么,只顾虑到盈盈还在上学,圣约翰的校风又极严谨,不赞成学生毕业前行婚,所以我便一直敷衍着老爷子,想等盈盈把书念完了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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