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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人略一点头,抬手示意:“请坐。”
王葵安坐下,半耷着头,也不说话。
王员外气得斥道:“不是才睡醒来?大白日里就这么没精打采的?”
王葵安一只手局促地抓了抓耳朵,期期艾艾地道:“昨、昨夜做了个噩梦,被鬼追着满屋子跑,直进了娘在生时的佛堂里,才得安生了。”
“当着人面也敢这么胡说八道!”
王员外更加生气,斥责道,“怎么不说你自己昨晚灌饱了黄汤?”
“爹,我没骗您,昨晚真的邪门儿了,今天醒来的时候,还有更奇的事呢!
明明你说过除了清明或初一、十五、忌日,平时不许烧香的,可今天供桌上不知哪来的香灰,堆起三座坟包似的形状,还有一条黑蛇盘在那里,尾巴是分叉的……”
“闭嘴!”
王员外真的生气了,厉声喝道。
王葵安这才住嘴不敢再说下去,但还有点不忿的样子,嘀咕一句:“下人们也看见了的。”
姓和的男子回头对自己书童说道:“把我做的那茶煮来。”
“是。”
书童答应道。
我见那书童在包袱里拿出一只锡罐和三个黑色的茶碗来,把茶碗一字排在桌上后,又问何大要了个干净砂铫煮水。
我看他手脚麻利娴熟,用一把随身带的扇子把风炉的火扇旺了,便守在炉子旁盯着铫子里一动不动。
这时桃三娘手捧着托盘走出来,是她刚做好的芝麻饼,热热地散出诱人香味:“来,客官请再用些点心。”
王葵安的样子好像还没吃午饭,桃三娘手里的碟子没放到桌上,他就全然忘了礼节,伸手就抓起一块饼送进嘴里。
旁边的小厮赶紧给他倒茶,就是方才书童先在风炉上烹的那罐青翠色茶水,王葵安拿起杯子一气就喝个底朝天,然后啧喷嘴巴,继续吃饼。
王员外一张脸涨得紫红,似乎想骂的话到了嘴边,却反骂不出来了。
书童将锡罐里的茶末倾入铫内,盖上铫子,侧耳听铫里的水声,不到半刻钟就把盖子掀开,拿一支自带的木质勺子去轻轻搅一下茶水,再盖上,少顷便离开火。
王员外露出惊讶的神情,用力吸了吸鼻子:“和公子,这是什么茶?”
那男子微微一笑,整整衣袖:“这乃是用上壬的春芽茶、夏至池塘里采的青莲花、焙香了的龙凤团、白豆蔻及麝香等,一齐舂碎混合制成。”
“这里面还有龙凤团茶?怪道有如此兰桂一般的香气。”
王员外惊叹一句,觑了一眼旁边那仍顾着吃饼的王葵安,忍不住斥,“蠢材!
还不快向和公子多学着点。”
我趁着没人注意,也挨近了他们的桌子,只望着那书童,他正用木勺将茶水舀出,倾入黑色茶碗中,一时间说不清是茶香还是花香的馥郁四处弥散开来,那男子从袖笼中取出一把同样是木质的长柄小勺——
他扬起那织着暗蓝云纹的衣袖,缓缓闭目慢慢松下一口气,袅袅的茶烟在他面前似有若无。
我才发现,他的指骨修长,手掌光润,而木勺则是深赭色的。
只见他正襟危坐,手腕转动,口中娓娓道来:“茶兮余香,霜露之茗,不奢求凉台静室,也不必面对明窗曲江,茶人独处,亦恍有竹月随行,打坐行吟,轻兮醍醐……”
他说的是什么,我其实并不很明了,但他语调委婉,声音轻得像风,仿佛能拂去尘土。
小勺先在茶碗水面蜻蜓点水一般触动几丝涟漪,我不由得屏住呼吸,但见他腕转轻柔,几下勾画,那汤纹水脉便显出物象来,男子继续说道:“太极浑圆,两极四象,森罗万千……”
随着他的话,那水面跃起一颗水珠,竟是一条小小鱼儿的形状……
“啊!”
周围诸人都发出一声惊呼。
“冬去春来,鱼燕往返,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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