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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镖这行,最怕结上大梁子,何况对手是大势力。
生意就辛苦起来,我们死不起人啊!
当时的威正再求发展非得大牺牲不可,但——手下镖师镖头们都不愿了。
一个是不愿结东密这个强仇,二是——他们对镖局的拖累也有所不满。”
“当时,镖局一共丧过二十七个镖头。
于是镖局也就有了二十七门孤寡、一百七十三人需要供养。
这时后来的镖师开始暗里埋怨,他们都是在替死人拼命了。
我理解他们,毕竟走镖都是拼命拼出来的银子,用来养别人的孤寡,他们不满理所应当。
但——他们有没有想过,威正这块牌子也是那二十七条命换来的呀。
后来,宁烽副总镖头与我意见相左,他就扯旗出去独干了,建了‘悦字’镖局,现在已是行内第一号招牌了。
我们威正的镖头却越走越少,后来我知道,都到宁镖头手下了。”
他脸上的肌肉越来越僵。
裴红棂体会得到他那种伤心,有什么比这么活活抽空一个镖局更让局主悲哀的?那一肩一臂的伤、那败,想来都不会让这老人的心伤如此之深。
她轻轻翻了翻烤在火灰里的马蹄儿,轻声道:“然后呢?”
余老人苦笑了下,一挑眉:“然后,就是你看到的这个场面,威正镖局几乎已经死了,我把它迁出长安,僵卧在临潼这个小巷里。
整个局子,就只剩我一刀一人。”
他的声音有些凄厉,烈士暮年,壮心不已?烈士暮年,悲惨如此。
窗外北风呼呼刮着,裴红棂说不出话来。
她不该勾起老人的伤心事。
她太自以为是了。
她看着火光中老人的脸,不知怎么,有一种想抱抱他的感觉。
但只怕他会觉得,那是对他尊严的干犯。
风声柴爆中,小稚忽然问:“那爷爷你为什么还要一年走一次镖呢?”
余老人回过神,眼中有一种人世的温暖,拍拍他红红的小脸:“因为,我们威正镖局还有整整二十七门孤寡呀,一百七十几口人,所有人可以不要她们,我不能不要呀。”
裴红棂忽然觉得这个破败的小巷,破烂的正厅里原来充满了暖意——还有人——还有人——如此坚持!
只听余老人温暖地道:“我一生未娶,又是孤儿,他们其实也就是我的家人。
我一年接一趟镖是为了要养他们。
那时那些孩子都还小,现在都成大小伙子了,好多都又有孩子了。
之所以一年只接一趟,一是为避免同行猜忌,二是威正只剩我一个人了,又越来越老,一趟就足够我费力气了。”
裴红棂望着他,一趟镖养活一百七十余人?他没说,但她不知道这老人接的该是怎样的险镖、绝镖,趟过多少穷山恶水、踏过多少匪窝盗寨、会过多少亡命巨寇,才把这二十余门孤寡拉扯下来的。
她第一次发觉,原来人世如此温暖。
她看向门口,猛然忆起那似刀镌在门柱上的楹联,也终于明白——什么叫做:
毕生寒窘千钟醉
廿门孤寡半肩挑
——廿门孤寡半肩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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